内容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

4月27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20世纪中国分析哲学史研究”课题组举办“中国分析哲学史研究线上系列讲座”第十场学术报告，由武汉大学哲学学院葛四友教授主讲，主题为“分析进路下的伦理享乐主义”。项目首席专家江怡教授主持了讲座，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周斌教授为点评嘉宾。

讲座开始，葛四友首先简要介绍了自己以分析进路做伦理学研究的渊源，重点强调了中英暑期哲学学院（Philosophy Summer School in China）以及美国加尔文学院的“价值与德性”项目对国内分析哲学研究的重要意义。接着，介绍了自己在伦理学领域推广分析进路所做的一些工作。最后，葛四友阐释了分析进路的六个基本特征，即以一阶问题为核心、以清晰明了为要务、以严密论证为主线、以内部批判为桥梁、以新颖区分为灵魂、以推进真理为目标。基于以上的介绍，葛四友按照分析进路展开了对伦理享乐主义相关问题的讨论。

葛四友认为，享乐主义的哲学思想源远流长，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边沁等哲学家都对享乐主义观点有所关注，但他把自己对享乐主义的范围限定在边沁的伦理享乐主义。他认为，边沁的伦理享乐主义可以区分为三个命题：全称性命题——所有快乐都有积极的内在价值；唯一性命题——只有快乐才有积极的内在价值；同质性命题——所有快乐都是同质的，只有强度与持久度的差别。他指出，三个命题都会受到强有力的直觉挑战。全称性命题会遇到罗尔斯式的反驳，即认为善（内在价值）的规定性不能完全独立于正当；唯一性命题会遇到康德式的反驳，即认为有些承诺其他非快乐价值的存在才能产生；同质性命题会遇到苏格拉底式的反驳，即认为同质性命题导致享乐主义是只配给猪的哲学。葛四友认为，伦理享乐主义一方面是面临着这些强有力的直觉反驳，但另一方面伦理享乐主义却一直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因此如何合理理解伦理享乐主义，找出其中的合理成分，放弃其不合理的成分，就是一件既有理论意义也有实践意义的事情。

葛四友认为，密尔在发展效用主义时实际上提出了一种挽救方式，其实质是放弃同质性命题，但是这种方式还是要接受唯一性，无法回应康德式的反驳。葛四友提出，享乐主义对康德式反驳有可能的一种回应是，我们为了得到作为副产品的快乐，表面上承认还有其他内在价值，尽管其实际上只有工具性价值，最终全都是为了得到快乐。葛四友认为，这个回应会受到诺齐克提出的体验机思想试验的反驳。如果只有意识状态的快乐才有内在价值，那么人们应该是非常愿意进入体验机的。但是大多数人不愿意进入该体验机。葛四友指出，体验机思想实验蕴含着密尔式挽救的失败与康德式挑战的确证。

因此，葛四友提出了新的挽救方式——放弃唯一性命题。葛四友认为，放弃唯一性命题是以肯定康德式挑战作为前提，这就直接避免了康德式的挑战。同时葛四友指出，放弃唯一性命题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全称性命题所面临的罗尔斯式反驳。

对此，葛四友展开了进一步的论述。首先，他提出了一个非常极端并在直觉上对我们的道德直觉造成冲击递减的思想实验，由此引出一个问题：当我们面对各种思想试验时，在某些极端的情景之下，我们都会有一个统一的直觉，但当我们把这个思想实验做出变化，我们在直觉上就会产生非常大的分歧。那么，如何看待极端的思想实验对道德直觉带来的挑战呢？

接着，葛四友借用西方哲学对直觉两种作用的区分，即“初定理由”和“初步理由”的区分，更加清晰地阐明了全称性命题所面临的罗氏挑战。葛四友指出，直觉提供的两种理由容易混淆，因为两种理由都不是结论性的，都是可以被否定的。然而，两者的否定方式很不一样。对于“初定理由”而言，无论这种直觉有多强，如果有更强的相反证据，那么，初定理由所支持命题为真的概率会降低，从理论上讲可以降到0，从而完全可以取消直觉提供的初定理由。与此相比，“初步理由”的重点在于份量之大小。即使有“初步理由”支持的命题被否定了，被其他有更大份量的理由压倒，“初步理由”的份量不会有变化，更不会消失，并不会改变被压倒初步理由的份量。

葛四友通过阐释无罪推定提供的理由说明二者的区别。他认为，无罪推定提供的是“初定理由”，而不是“初步理由”。罗式反驳提出的直觉反驳，实际上针对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快乐提供的是“初定理由”还是初步理由。这个直觉挑战引起的问题，除了涉及伦理享乐主义外，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义务论与后果论的分野。按照义务论的观点，快乐最多能够提供“初定理由”，做坏事或有意给他人带来痛苦就是其理由的否定因子，因此可以直接取消快乐作为理由的地位。按照后果论的观点，快乐提供的必须是“初步理由”，只能被压倒，不能被取消。由此，罗氏的挑战就变成了：快乐能提供“初步理由”吗？葛四友给出了“初步理由”的可能解释，认为直觉中的快乐提供的是“初步理由”，也就是快乐总有积极的内在价值，但这种价值可以被其他消极的内在价值所压倒。

葛四友通过各种思想试验，尤其是对女性生育问题的讨论，表明尽管给女性带来极大痛苦与伤害，但是因为这种行为产生的利益极大，而且这种行为又不可或缺，因此我们社会对这种行为是允许且鼓励的，甚至是作为义务强加的，这里比较清楚，我们并不把这种有意给女性带来伤害看作是否定因子，从而否定由此产生的社会利益。因此，这里的快乐提供初步理解的解释更为合理。

在讲座的最后，葛四友对享乐主义的盛行给出了三个理由。第一，因进化导致其可得性强。所有人都能容易获得一般性的快乐，需要躲避一般性的痛苦。第二，曲高和寡。存在价值可能很高事物，但能得到这种价值门槛很高或者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第三，我们获得其他内在价值，正常情况下会自然地产生快乐，因为个人收获快乐，大概率也获得了很多其他内在价值。因此我们可能混淆两者，用快乐的价值取代其他内在价值。葛四友指出，承认全称性命题，真正搞清楚快乐的内在价值，重新合理的理解伦理享乐主义，对于我们重新认识我们的社会道德非常有意义。

在点评环节，周斌认为，葛四友教授今天的报告内容思想深刻、论证清晰，无论是从理论切入角度还是涉及的理论范畴都非常广泛，扩大了我们对享乐主义的研究视域，令人耳目一新。基于讲座内容，周斌向葛四友教授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去医院探望生病的朋友，为什么朋友听到我探望他的理由是出于我们的深厚的友谊更快乐，而不是出于责任或义务？”；第二，“诺奇克体验机所反驳的享乐主义主要针对的是狭义的享乐主义。这个体验机只能输入给人来自内部的享乐，但是不能输入来自外部的快乐和满足感。诺奇克体验机是不是真的反驳了所有的形式享乐主义？”。

葛四友对提问做出了详细回应。关于第一个问题，葛四友认为，朋友关系作为一个社会实践，具有内在的价值要求，不应将这种要求视为一种道德约束，而是友谊的必然表现，即体现友谊蕴含相互牵挂的必然性。关于第二个问题，葛四友认为，本次讲座不是为边沁的伦理享乐主义做辩护，而是试图把伦理享乐主义的内容拆开，挽救其中值得挽救的内容。

在答疑环节，听众踊跃提问。葛四友对“一个放弃“唯一性命题”的享乐主义者还能被称为享乐主义者吗?新的挽救策略会不会让享乐主义滑向客观清单理论?”“如果说除了快乐还有别的具有内在价值的东西，我们如何从享乐主义角度而非杂揉其他价值来判断行为对错?”“怎么区分理由与价值的关系，是快乐提供理由因而才有价值，还是快乐本身具有价值，因而可以提供某种理由?”等问题都给出了清晰的解答。

本场讲座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来自全国各高校的800余名师生参加了讲座，听众反响热烈，纷纷表示受益匪浅。本次讲座采取了线上直播的方式。

（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 董化文/供稿）